霍光死了,新任帝国一哥叫张安世。
跟霍一哥相比,张一哥最大的特点是求生欲特别强。
因为,一哥翻车这种事,他见得太多了。
远的,如汉武帝的苦逼丞相们,就不说了(详见《公孙弘:一位德艺双馨的马屁精》)。
近的,就有俩。那车翻得,简直稀碎。
第一个是张安世他爸:张汤。
张汤,大汉第一酷吏,汉武帝最得力最信任的下属,虽然只是大汉朝排名第二的正国级(御史大夫),但妥妥的帝国一哥(丞相取充位,天下事皆决汤)。
张汤有多牛?权倾朝野,杀部级高官跟玩儿似的。仅淮南王刘安谋反案,就杀了数百名部级以上官员。
当然,他最牛叉的是以腹诽罪杀了财政部部长兼央行行长(大农令)颜异。
在他面前,你心里不爽也是死罪!
然后,张汤在最风光的时候,被迫自杀(详见《张汤:盛世酷吏》),只剩下小张一家,孤儿寡母家徒四壁,好不凄凉。
第二个是张安世的老领导:霍光。
张汤牛,爱好是杀部级官员。霍光更牛,爱好是换皇帝。
敢惹霍光不爽,皇帝也可以是个临时工。卷铺盖卷,走人!详见《刘贺:朕是个临时工?》。
敢让霍光爽了,小混混也可以突击提拔当皇帝。卷铺盖卷,进宫!详见《汉宣帝刘病已:超级咸鱼翻身记》。
这牛叉,古往今来第一份。
但是,霍一哥去世后,霍家身败名裂、全族被灭(详见《汉宣帝打老虎:大汉第一家族落马记》)。
天天看一哥翻车,还翻成渣,张安世能不怕吗?
其实,张安世的仕途很顺利。
年轻时拼爹,在汉武帝办公室当秘书(少以父任为郎),和拼哥(霍去病)的霍光是同事。
后来,他爹张汤背锅而死,汉武帝就提拔他作为补偿(上惜汤,稍迁其子安世)。
张安世和霍光很像,都是聪明、稳重、敬业的官二代。
有一次,汉武帝外出视察。期间,汉武帝要亲自写重要讲话稿,但三大箱参考书丢了。这可要了亲命了,所有人都吓傻了。
张安世说,没事,这三箱书的内容我都记得。您想引用哪段?我背给您听。
汉武帝大喜,重要讲话稿及时完成,重要讲话顺利发表。
事后,有关部门加急送来新买的三大箱书。汉武帝发现,张安世背的一字不差。
(上行幸河东,尝亡书三箧qiè,诏问莫能知,唯安世识之,具作其事。后购求得书,以相校无所遗失。)
小张秘书很不错!不仅脑子好使,而且服务到位。
汉武帝非常满意,立刻提拔他为汉武帝办公室秘书局局长(尚书令),享受副部级待遇(光禄大夫)。
(上奇其材,擢为尚书令,迁光禄大夫。)
后来,汉武帝去世,张安世的好同事、汉武帝办公室交通和安保局局长(奉车都尉,副部)霍光成了帝国一哥。
谁当家不用自己人?张安世迎来了事业上的第二春。
尤其是上官桀等人的反霍阴谋被粉碎后(详见《大人物上官桀:小聪明害死人》),张安世被提拔为霍光的副手,升任右将军兼光禄勋(用安世为右将军兼光禄勋以自副焉)。
这个岗位约等于:汉武帝办公室主任+大内警卫局局长+长安警备区司令。
从此,帝国一哥霍光的每一项伟大事业里,都少不了他的亲密战友张安世。
- 忠心辅佐汉昭帝
- 拥立刘贺当皇帝
- 废掉皇帝刘贺
- 拥立刘病已当皇帝
所以,汉宣帝继位后,张安世作为二号功臣被封为万户侯,三个儿子出任大内警卫局副局长(中郎将侍中)。
张安世和霍光最大的不同在于,霍光给人强烈的压迫感,张安世给人强烈的安全感。
最著名的例子是,汉宣帝刚当皇帝时,看见霍光就害怕,如芒刺在背(详见《汉宣帝:有个惹不起的下属啥体验?》)。没办法,只能是张安世代替霍光贴身陪同。然后,汉宣帝立刻找到了皇帝的感觉。
(帝初立,谒见高庙,大将军光骖cān乘,上内严惮之,若有芒刺在背。后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,天子从容肆体,甚安近焉。)
这和性格有关,也和位置、情商、经历有关。
霍光去世、汉宣帝当家做主后,张安世成为帝国一哥(大司马车骑将军,领尚书事)。
张安世更小心谨慎了,求生欲更强了。
因为他小心谨慎了半辈子,唯一一次说错话、掉坑里,就和汉宣帝有关。
当年,汉宣帝还叫刘病已、还在长安城当小混混时,是张安世的哥哥张贺把他抚养大的。张贺不仅供刘病已吃喝玩乐、上学读书,还准备把女儿嫁给他。
贵为帝国二哥的张安世大怒,直接把这门亲事给否了,还放话说:这孙子能端着铁饭碗当个老百姓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不容易了,嫁什么女儿!
(怒曰:曾孙乃卫太子后也,幸得以庶人衣食县官足矣,勿复言予女事!)
不仅没攀上高枝,还侮辱了高枝。
其实,也不怪张安世,谁能想到这孙子有一天竟然当了皇帝。这概率比遭雷劈还低。
但是,这孙子真的当皇帝了,张安世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因为这个历史污点可大可小。如果汉宣帝不计较,那就是朋友圈的一句吐槽;如果汉宣帝想追究,那就是妄议今上的欺君大罪。
汉宣帝继位时,张贺已经去世了。汉宣帝还专门对张安世说:当年你不让你哥对我好,是对的(掖廷令平生称我,将军止之,是也)。
你品,你仔细品。
张安世更想死了。还能咋办?全面装孙子呗。
本来,汉宣帝要任命张安世为大司马大将军、领尚书事,任命张安世的儿子张延寿为汉武帝办公室主任+大内警卫局局长(光禄勋)。
张安世打死不干,多次推辞后,只接受了大司马车骑将军、领尚书事的职务(大将军类似大元帅,车骑将军类似大将)。他儿子张延寿则不作任何提拔。
后来,汉宣帝要报恩,追封张贺为恩德侯,封张贺的儿子张彭祖为阳都侯,张贺7岁的孙子张霸为关内侯。
张安世打死不干,多次推辞。因为张彭祖是张安世的亲儿子,因为张贺没儿子(夭折),才过继给了他。
结果被汉宣帝当面硬怼:我这是报答你哥,你别自作多情好不好(吾自为掖廷令,非为将军也)。
张安世更想死了+1。还能咋办?全面深入装孙子呗。
家里的侯爵既然不让辞,张安世只好主动申请:
- 自己降薪(乃辞禄);
- 儿子张延寿下基层(大内警卫局副局长调任北地太守)。
工作上,张安世低调低调再低调,以维护汉宣帝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为唯一宗旨。
每次和汉宣帝商定了大政方针,他就立即请病假。政策出台后,他装出一副很突然很吃惊的模样,还假惺惺派人去丞相府询问详情,搞得大家都以为他被边缘化了。
(每定大政,已决,辄移病出。闻有诏令,乃惊,使吏之丞相府问焉。自朝廷大臣,莫知其与议也。)
偶尔向组织推荐个干部,任命下来了,该同志登门拜谢。张安世气得骂娘:你的任命是组织严格按照皇帝陛下的部署和要求,按原则办事、按制度办事、按程序办事的结果。谢个毛!滚蛋!
(尝有所荐,其人来谢,安世大恨,以为“举贤达能,岂有私谢邪!”绝弗复为通。)
夹着尾巴的张安世,得到了汉宣帝的超级信任(内亲安世),安安稳稳地当了7年的帝国一哥,病逝。
汉宣帝为其举办了高规格、隆重而盛大的葬礼。若干年后,还把他列为麒麟阁十一功臣第二名(第一名是霍光)。
经过张汤、张安世父子两代的探索实践,老张家终于开创了古代领导干部的一种新家风:豪弱。
它的对立面,则是以霍光家族为代表的主流家风:豪强。
豪弱的张家代代荣华富贵,一直红火了近200年。
最后来个彩蛋:张安世是闷声大发财的典型代表。他也爱钱,家里养了700个职业经理人,帮他赚钱。在他面前,霍光就是个穷人。
(家童七百人,皆有手技作事,内治产业,累织纤微,是以能殖其货,富于大将军光。)
但是,汉宣帝很放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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